金價漲的祕密:美元主導的世界貨幣格局正在巨變

作者:歐陽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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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0美元!黃金在無聲中吶喊的,不只是避險焦慮,更是對全球貨幣秩序暗流湧動的本能回應。

**2025年10月7日上午,紐約期金主力合約盤中罕見飆升,最高觸及每盎司4000美元,再創歷史新高;年內漲幅逾50%。**黃金這一破位躍升,並非由地緣衝突或通脹預期點燃,而是在联准会重啓降息、美元指數顯著走弱的大背景下,包括各國央行連續增持黃金儲備,私人部門積極配置黃金資產,都在推動黃金走出獨立行情。資本市場以黃金之名,向美元信用投下的一票“沉默公投”。

這一歷史性時刻,恰逢美國政府因預算僵局再度陷入“技術性停擺”、全球經濟前景晃動不定,市場風險偏好和避險本能交織回蕩。

联准会降息後,美元指數走弱,年內跌幅近10%,而人民幣匯率穩中向好,年內漲幅爲2.46%;這可能是系統性變量的拐點。它意味着,世界在尋找美元之外的相關資產錨

在此背景下,人民幣的“三角功能”可能在躍遷:從“結算貨幣”漸趨進階至“投資貨幣”,並逐步試探“儲備貨幣”的邊界

國際貨幣基金數據顯示,2025年一季度,人民幣全球外儲佔比2.12%(2463億美元),位列第六,低於美元(57.74%)、歐元(20.06%)、英鎊(5.12%)、日元(5.15%)和加元(2.63%)。

有分析認爲,盡管中國金融市場持續開放,人民幣國際化目前仍處於一個“螺旋上升”但面臨結構性挑戰的階段。例如,中國經濟的全球影響力巨大,但人民幣的國際地位與之並不匹配。未來的推進策略是一項需要多管齊下、穩扎穩打的系統性工程。

在這場無聲的資產重估中,人民幣正被重新審視。當全球開始尋找美元之外的新錨,越來越多的企業與資金流向正在試圖回答一個日益清晰的問題——當不再看美元“臉色”時,世界還能信任誰?

市場的選擇

如果說黃金突破4000美元/盎司是市場的“無聲吶喊”,那麼人民幣正是這場吶喊背後,最值得觀察的“靜默接力者”。

可以試想這樣的場景:2025年的秋天,上海的一家中型汽車零部件出口商,在完成一筆對南非客戶的訂單時,用人民幣完成了全流程的報價、結算和資金回流。

這家企業財務總監可能會告訴你,這不是政策要求,也沒有補貼推動,只是對方開口就問能不能用人民幣收款。

如此回答,折射出這個時代裏的悄然之變。今年二季度,中國企業跨境交易人民幣結算佔比首次超過美元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IMI)在交通銀行、商務部的支持下,2024年以來,進行了四次企業跨境人民幣觀察問卷調查(每個季度收回企業問卷數量在1090—1793之間)。調查結果顯示,越來越多的企業包括外資和第三國貿易對手,主動要求人民幣結算。其中,2024年四季度,68%的受訪企業使用人民幣進行跨境貿易結算,40%的受訪企業在與第三國交易中使用人民幣,71%的受訪企業將“資產安全性”視爲使用人民幣的首要原因

這組數據顯示,人民幣不再只是一個政策口號,它正以交易真實發生的方式,在微觀經濟肌理中走向國際化。

在美元降息、黃金創新高、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上線運行將迎來十周年、數字人民幣國際運營中心正式啓動的背景下,人民幣國際化的邏輯可能正從“被動替代美元”向“主動參與全球貨幣體系重構”演化。

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教授塗永紅等人的研究以大量企業微觀數據爲基礎,呈現了這一趨勢的底層動因與制度挑戰。

市場的選擇也在資金流向上得到印證,包括制度層面同步爲市場選擇“鋪路”,旨在構建“好用”且有溫度的國際金融生態。

交易背後的資金選擇

很多時候,我們習慣從中央銀行、外匯儲備角度談人民幣國際化。但當我們把視線放到交易一線,會看到更加有溫度的邏輯:企業用什麼貨幣,和他們的現金流、安全感、避險能力和對手方接受度密切相關。

人民幣現在或未來之所以被選中,是因爲在企業眼中,它越來越好用、穩定,且不用看美元的“臉色”。

數據顯示,9月26日,北向資金當日淨流入超百億元,近一周合計成交額1.45萬億元。特別是在联准会啓動今年首次降息之後,人民幣資產再次吸引了全球投資者的關注。境外投資者買入人民幣債券、增持A股核心資產,甚至推動離岸人民幣匯率升值,都是這股力量的具象化。

但更重要的是,這些行爲並非基於某種短期套利機會,而是基於一種“重新理解中國資產”的預期。

以中國債券市場爲例,其國際化程度日趨深化。截至2025年8月末,已有1170家境外機構入市,持債規模約4萬億元。隨着持債規模擴大,境外投資者通過回購進行流動性管理的需求日益迫切。

9月26日,中國人民銀行、證監會、外匯局聯合發布公告,支持可在中國債券市場開展債券現券交易的境外機構投資者開展債券回購業務。《公告》發布後,境外機構投資者在銀行間債券市場開展債券回購業務,將採取國際市場通行做法,實現標的債券過戶和可使用。

制度如何讓交易更順滑

數字人民幣國際運營中心落地上海、跨境二維碼統一網關上線試運行、CIPS將迎來十周年,這些看似零散的舉措,如果連成線,就會發現中國正在構建一種“交易驅動型的人民幣基礎設施體系”。

這不是我們在說“來用人民幣,”而是說,“你們想交易嗎?人民幣會越來越好用的。”

跨境人民幣業務,由此從過去的“政策引導”階段,邁入了“基礎設施支撐+市場自主選擇”階段。IMI調查顯示,外資企業的人民幣結算使用率從2024年第三季度的40%升至第四季度的67%。這一躍升,尤其在歐美澳企業中,並非出於政治考量,而是基於純粹的商業理性:流動性增強、清算效率提高、成本下降和制度環境日益友好

2025年9月24日,數字人民幣國際運營中心在上海正式啓動,數字人民幣跨境數字支付平台、數字人民幣區塊鏈服務平台及數字資產平台等三大業務平台同步亮相。該運營中心旨在成爲連接境內外金融基礎設施的橋梁,推動數字人民幣跨境支付向規模化、合規化與智能化演進。

據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陸磊介紹,數字化時代貨幣和支付體系的升級演進是歷史的必然。中國人民銀行致力於爲改善全球跨境支付體系提供開放、包容和創新的解決方案,提出的“無損、合規和互通”三原則已成爲法定數字貨幣跨境基礎設施建設的基本準則,目前已初步構建數字人民幣跨境金融基礎設施體系。同時,探索有利於提升監管效率和穿透性的資產數字化創新,增強結算透明度和價值流轉智能化程度。業務平台落地上海,不僅是便利跨境支付的具體措施,也與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的核心功能建設高度契合。未來,中國人民銀行將繼續支持數字人民幣國際運營中心行穩致遠,爲跨境貿易與投融資便利化提供堅實助力

上海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吳偉表示,數字人民幣國際運營中心及業務平台落地上海,將爲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注入強勁動力。上海各相關部門要充分依托業務平台,不斷拓展數字人民幣應用場景、擴大使用範圍,助力提升人民幣國際化水平。

數字人民幣國際運營中心打通了由制度預期到市場聯通的通道,三大業務平台的落地意味着,從技術底層到應用層都在爲人民幣國際化、資產化做準備。同時,該運營中心強化人民幣生態的“數字中臺”角色,爲未來跨境數字人民幣交易、鏈上清算、資產撮合提供制度支撐。此外,該運營中心也在制度層面預埋了“未來場景的接口”——確保人民幣既能於傳統銀行間系統高效流轉,亦能在未來的鏈上資產世界中無縫調用

在塗永紅看來,數字人民幣國際運營中心正式運營及三大業務平台同步推出背後的核心邏輯在於:用國家信用做支撐,比私人穩定幣更可靠,避免了幣值波動風險和流動性風險,同時保留了數字貨幣的便利性。而上海的平台把發行、流通和清算全鏈條打通,還能兼容現有系統,支持智能合約,既高效又可控。在數字貨幣領域打造一個更安全、有公信力的“中國方案”,尤其上海作爲金融中心,這一步可能對跨境支付和全球規則制定都有影響。

政策協同也在同步推進。國家網信辦於9月13日發布的《促進和規範電子單證應用規定(徵求意見稿)》中,明確鼓勵在貿易、物流、金融領域使用電子單證,並支持金融機構在合規前提下探索數字人民幣等新型跨境支付方式。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信號:人民幣國際化,不再依靠政策宣示,而是力圖通過交易體驗贏得市場的選擇

人民幣的選擇

數字人民幣跨境基礎設施的搭建不是爲了取代誰,而是爲了讓我們“能在不被切斷的系統裏,自主完成交易”。

這也解釋了爲何數字人民幣國際化原則是:無損、合規、互通。它不是對抗性的制度設計,而是兼容性的技術演進。在交易雙方看來,人民幣能否被持續選用,取決於其作爲交易媒介的綜合競爭力——包括流動性充裕度、資產安全性、制度透明度與技術支持能力。

當然,這一進程必然伴隨挑戰。正如IMI問卷調查所揭示的:超過60%的企業認爲跨境人民幣政策復雜且更新頻繁,近50%的企業將“資本流動障礙”視爲主要瓶頸。這些現實阻力,無疑增加了企業的合規成本與操作顧慮,降低了市場使用的“體感溫度”。

爲化解這些“冷點”,未來需要在三個層面重點攻堅:

疏通“血管”:通過政策簡化與流程優化,減少不必要的資本流動限制,提升資金循環效率;

打造“盾牌”:重點發展在岸衍生品市場,提供豐富、高效的風險對沖工具,爲境外主體持有人民幣資產保駕護航;

精準“滴灌”:設計更具適配性的金融產品與服務,助力民營企業將使用意願轉化爲實際行動,夯實人民幣國際化的微觀基礎。

塗永紅提出,應構建“人民幣+數字貨幣”的雙輪驅動模式。借助數字人民幣在成本、效率和透明度上的優勢,將其深度嵌入跨境貿易場景,同時提升金融機構的跨境服務能力,激勵企業將人民幣全面納入其現金管理、資產配置與風險對沖的戰略框架。

這一切的努力,都指向一個清晰的願景:推動人民幣從當前國際市場中的“可選”資產,逐步進階爲在全球貿易、融資與儲備中“不得不持、不得不用”的硬通貨。這一轉變無法一蹴而就,它需要的是深刻的金融改革、堅實的基礎設施、豐富的資產體系、廣泛的國際協作以及有效的風險管控——所有這些支柱必須協同推進,方能支撐起一個真正國際化的貨幣體系。

當人民幣的使用最終超越行政引導,依靠交易網路自身的力量實現自然擴展,它所建立的信用,才將是真正堅實而可感的全球信用。

我們今日所見的種種跡象——從“企業的主動選用”到“北向資金的持續流入”,從“黃金的歷史高位”到“美元權威的溫和消解”,並非彼此孤立的事件。它們共同指向一個正在發生結構性變化的全球貨幣環境。

凱恩斯在《通論》中提出的貨幣持有“三種動機”——交易、預防與投機,其本質正是揭示了市場參與者如何依據風險偏好與未來預期,感知並響應貨幣的“溫度”。溫度升高,意味着信心恢復,資金從靜止轉向流動,從觀望走向參與;溫度降低,則預示着避險情緒主導,流動性被“窖藏”,市場進入保守狀態。

這些現象,正是同一場宏大浪潮激起的不同浪花。

如果歷史的敘事曾長期由掌握信用與清算體系的國家書寫,那麼今天,人民幣正站在參與重塑下一章歷史的起點之上——不是以顛覆者的姿態,而是以交易撮合者、金融創新者與規則共建者的身分

有溫度的貨幣,終將回歸交易本身,並在每一次選擇中,定義未來的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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